瞭望｜海南船型屋：舟影录文明

对船型屋(wū)的活化利用不仅体现在原址(yuánzhǐ)展现，还应提炼黎族建筑数千年流变中不变的文化内核——如船型屋的材料逻辑、空间布局、人与自然共生的理念，使之在现代人的生活场域中被继承和弘扬(hóngyáng) 文 |《瞭望》新闻周刊(xīnwénzhōukān)记者 赵叶苹 陈子薇 站在高处眺望，海南省东方市江边乡白查村87间船型屋在山海间铺展，仿佛(fǎngfú)随时准备(zhǔnbèi)启航的船队。 形如倒扣木舟的茅草(máocǎo)建筑“船型屋”，是黎族文化的物质载体，也是中华文明多元(duōyuán)一体的鲜活见证。 白查村保存着(zhe)目前规模最大的船型屋聚落，与五指山市的初(chū)保村、昌江黎族自治县的洪水(hóngshuǐ)村所保留的船型屋一起，活态呈现了黎族与自然共生的数千年历史。 2022年，“海南(hǎinán)热带雨林和(hé)黎族传统聚落”作为世界自然和文化双遗产列入世界遗产预备名单。近日，《海南热带雨林和黎族传统聚落保护管理(guǎnlǐ)规划》正式发布，初保村、白查村、洪水(hóngshuǐ)村等黎族传统聚落，将通过“双遗产”申报再现“人地共生”智慧。一场关于文化传承与活态保护的探索在琼岛大地(dàdì)展开。 海南省(hǎinánshěng)东方市江边乡白查村的船型屋（2025 年(nián) 6 月 11 日摄） 陈子薇摄 / 本刊 独特形制映刻生存(shēngcún)智慧 在黎语中，船型屋被叫做“布降(bùjiàng)亭竿”，意为“竹架棚房”，是黎族地区传统村落的代表性建筑。宋代范成大在《桂海虞衡志》中有(zhōngyǒu)关于船型屋的记载：“居处架木两重，上以自居，下以畜牧”。黎族先民面对海南岛潮热(cháorè)多雨的气候与茂密的热带雨林，就地取材，创造出适应(shìyìng)环境(shìyìnghuánjìng)的船型屋，不仅是遮风挡雨(zhēfēngdǎngyǔ)的栖身之所，更烙印着黎族对自然的敬畏与巧妙适应。 走进四面环山的白查村，仿佛踏入凝固的时光。船型屋巧妙运用当地生长的树木、藤条(téngtiáo)、红泥等(děng)天然材料，以树干为梁柱(liángzhù)，用藤条固定、编织出房屋主体框架，墙体采用红泥与草根混合的泥浆，屋顶用藤条紧密编织成倒扣船型拱顶，覆盖以厚实的茅草（葵叶(kuíyè)）。 常年关注(guānzhù)黎族文化的海南师范大学副校长张引说，船型屋搭建时以藤条捆扎竹木骨架，较少使用榫卯结构，“这(zhè)恰恰是利用了海南藤类植物(zhíwù)优异的防腐性与韧性”。 适应不同的气候环境，船型(chuánxíng)屋的形态呈现变化。在(zài)(zài)五指山市(wǔzhǐshānshì)初保村，气候潮湿，虫兽(shòu)较多，“楼上住人、楼下置物”的干栏式船型屋，化解了山区居住易潮热的难题。在昌江黎族自治县王下乡洪水村，金字形茅草屋，减少屋顶积水隐患以及阳光直射面积，适应干热少雨的气候。 张引说，船型(chuánxíng)屋从高栏到(dào)低栏再到落地式，反映了黎族群众适应自然能力的提升，以及与(yǔ)汉族文化的交流与融合，具有重要的研究保护和活化利用价值。 在白查村的(de)船型(chuánxíng)屋修缮现场，常能看到一位皮肤黝黑、技法熟练的青年男子，他叫符打因，是白查村土生土长的黎族青年，也是“黎族船型屋营造技艺”市级传承人(rén)。 “黎族船型屋营造(yíngzào)技艺”一度面临失传危机，历经一场持续十余年的文化(wénhuà)抢救。 随着海南(hǎinán)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快速发展，2009年，白查村村民集体(jítǐ)搬迁至不远处的新村，住进了砖瓦房。 时任东方市博物馆馆长(guǎnzhǎng)秦巍庆幸及时抓住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的契机，将白查(báichá)村作为物质文化遗产得以整村保护至今。 “当时一些村干部和村民找到我，希望能把老村保护起来。”秦巍说。2008年，秦巍对白查村进行文物普查登记(dēngjì)，同年，“黎族船型屋营造技艺”被列入第二批(dìèrpī)国家级(guójiājí)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2012年，白查村入选(rùxuǎn)首批“中国传统村落”，2015年被列为海南(hǎinán)省级文物保护单位。 不住(búzhù)人、不维护的情况下，船型屋的自然寿命就两三年。自2008年普查登记之后，白查村每两年修缮(xiūshàn)一次，村庄原貌得以完整保存。 东方市文化馆馆长陈荣川回忆，2020年前后，“黎族船型屋营造(yíngzào)技艺(jìyì)”只剩5名传承人，没有国家级传承人，仅一位省级传承人。 符打因的师父符那庆，正是当时(dāngshí)那位仅存的省级传承人。 “若不抢救，这项技艺将灭失在我们手上！”陈荣川奔走疾呼，从海南省旅游和文化广电体育厅争取到84万元经费，拍专题片、出(chū)书籍、办传承人(rén)培训班。培训班每年十余(shíyú)期，每期3～5天，学员每日可获80元补助(bǔzhù)。 1992年出生的符打因，14岁时就跟随长辈学习搭建船型(chuánxíng)屋，是最后一代船型屋居住者。“刚开始住新房不习惯(xíguàn)，还是想念老屋的味道。”高中毕业也曾外出(wàichū)务工，返乡后跟随符那庆(fúnàqìng)系统学习搭建技艺。2019年，符打因获评市级非遗(fēiyí)代表性传承人，目前是培训班的指导老师之一。 培训班办在(bànzài)白查村村边(biān)，培训与修缮(xiūshàn)同步完成。这种“生产性保护”让船型屋每两年就能得到一次(yīcì)系统修缮，避免了临近俄查村因无人维护而坍塌消逝的命运——俄查村原有165间茅草屋，村民搬出后仅三年就全部灭失。 如今，东方市“黎族(lízú)船型屋营造技艺”传承(chuánchéng)人队伍已扩大至23人（1名国家级传承人，22名市级传承人），年龄结构显著优化，周边乡镇参与过培训(péixùn)、掌握营造技艺的黎族青年已超过200人。 在现代人生活场域中被(bèi)弘扬 目前，船型屋作为“海南热带雨林和黎族传统聚落(jùluò)”的重要(zhòngyào)组成部分踏上申遗之路。 多位受访人士指出(zhǐchū)，深层次挑战在于“活化利用”。不少村落地理位置偏远，企业不敢投资；各市县均准备对(duì)聚落进行整体(zhěngtǐ)修缮，恢复聚落原貌，但如何(rúhé)通过文旅融合让村民共享保护红利，目前尚未找到路径；现有聚落只是空空的房舍，如何破解“空心化”，再现聚落所(suǒ)承载的人地互动关系、生活习俗特征…… 张引认为(rènwéi)，对船型屋的(de)活化利用不仅体现在原址展现，还应提炼黎族建筑数千年流变中不变的文化内核——如船型屋的材料逻辑、空间布局、人与自然共生(gòngshēng)的理念，使之在现代人的生活场域中被继承和(hé)弘扬。 过去几年，张引(zhāngyǐn)带领师生，结合现代人对居住环境的要求，将船型屋的文化内核注入到海南的民宿木屋、咖啡馆、图书室(túshūshì)等公共空间的设计(shèjì)之中(zhīzhōng)。海南省昌江县的木棉广场，张引参与设计的具有浓郁船型屋特色的大型建筑，持续释放着潜移默化的文化影响。 张引(zhāngyǐn)带领学生研究设计了一款(yīkuǎn)“可(kě)移动海南非遗传承体验装置”。这是一个可以整体投放的(de)虚拟互动空间，装载有虚拟展厅，利用数字科技，可全景展现海南非物质文化遗产宝藏，将(jiāng)在海南环岛旅游公路驿站投放。“装置的外观造型由海南船型屋演变而来，游客进入装置可沉浸式体验海南非物质文物遗产，并根据兴趣锁定下一站(yīzhàn)旅行目的地，这也是为老村引流的一个方法。”张引说。 近两年，符打因带着(zhe)搭建团队到海南其他地区设计(shèjì)建造了多个船型屋外形的特色民宿。“我们把黎族建筑文化带出热带雨林，为村民带来了经济收益。我希望通过持续创新，将船型屋带到更多地方(dìfāng)。”